“炮手”李银河:我宁愿再被误解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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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提示:与许许多多58岁的同龄女性相比,李银河似无太多异样之处,但她确实有着太多太多的“过人”之举。

  李银河

  有人说她是当今中国最为著名的性学家:改革开放至今,“性”话题仍可谓禁区中的禁区,公开对性大谈特谈需要很大勇气,是以,李银河所从事的工作是具有革命性的,是颠覆传统的。1999年,李银河被《亚洲周刊》评为中国50位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便可资佐证。

  也有人说她是“性走偏锋”的沽名钓誉者:网络上,虽然有人称之为“hero”,而也有同样众多的人说她无耻、哗众取宠,甚至发帖直言“李银河,远离我的女儿”……

  苛评也好,压力也罢,李银河依然故我。时至今日,通过“不排斥多边恋”、“为二奶说话”、“淫乱非罪化”、“怀孕是少女的权利”、“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伪娘伪哥很正常”等等一系列公开场合的惊人表态,其知名度甚至比她的丈夫、著名作家王小波还要高。

  先是研究历史,后转向专攻家庭婚姻和女性社会学,年近花甲却又将性学研究和自己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行事若此,中国恐难有出其右者。常人、女人、狠人、狂人、迷一样的人——李银河做到了。

  虽然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我们无法为李银河的观点和事业给出是非对错的定论,但有一点似乎可以确定,李银河和以之为代表的“李银河现象”,是改革开放经济巨变后的中国,迎来观念和思想巨变的写照和缩影。

  由是观之,是非对错或许皆可报之一笑。

  不久前,一篇关于中国大学生“处女率”调查的文章风传网络,署名李银河的该文章称:中国女性大学毕业生处女率仅为10%至30%,个别院校如某知名电影学院甚至为“0”。此文一出,世间哗然。一些原本对李银河宣传性文化、推动性观念前行持有中立或赞成态度的人骤然倒戈,“无聊”、“无耻”、“变态”等评价瞬间砸向李银河。

  事实上,从“不排斥多边恋”到“为二奶说话”,从“淫乱非罪化”到“怀孕是少女的权利”,从“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到“伪娘伪哥很正常”,多年来,李银河已经习惯了责骂多于褒扬的听力感知,但这一次,她还是有话想说。

  “网上最近流传我调查大学生处女率纯属误传。1989年,我的确做过一个北京市随机抽样调查,当时发现有过婚前性行为的人在样本中占15%。也就是婚前‘处女率’为85%。现在20年过去,别人的一些调查说,婚前性行为比例在提高,换言之,‘处女率’在降低,婚前性行为已高达六成,也就是‘处女率’降到了四成。”李银河说,“但是无论如何,大学的情况我从未做过调查。网上流传的所谓调查报告的来源只能有两个:一是出自一个极不专业的调查;二是可能完全针对我瞎编出来的。”

  专访中,李银河也坦言,“处女率”给她带来的“口水”并未超过以往,而她也只是想通过此次公开媒体辟谣告诉世人,她并不是一直在“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而是只想通过自己对社会热点问题的观点,让更多中国人能够以一种正常、正确的心态去看待性,从而推进中国的性文化演进,“或许,这对一个民族正视自身、正视前路很重要。”

  与此同时,李银河也在她的博客中分析了国人对“处女率”津津乐道的深层次原因:一是将童贞保持到结婚的处女越来越少,而且是在一二十年这么短暂的时间段内发生的剧烈变化;二是怀念人人将童贞保持到结婚的时代;三是对处女越来越少的时代潮流感到恐慌和手足无措。

  与“性”结缘

  有人说,如果谁不知道李银河,那么就说明他在与性有关的问题上已经“OUT”了。

  “1952年:生于北京;1969年:从中学上山下乡到内蒙古兵团,后回山西老家沁县插队;1974年:进山西大学历史系学习;1977-1978:光明日报社编辑;1978-1979:国务院研究室研究人员;1979-1982: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所助研;1988-1990:北京大学社会学所博士后,师从费孝通;1990-1992:北京大学社会学所,副教授;1992至今: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研究员、教授、博士生导师。”这是网络简历上的李银河,但却不是全部。

  事实上,早在上世纪80年代,李银河就已经开始了关于婚姻家庭、性别、性的研究。彼时,性几乎是一个禁区,人人谈性色变,学者们对这个领域也少有涉足。而李银河则不但涉足性问题,而且大谈特谈。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性学研究不断深入和成熟。1992年,李银河出版了学术生涯中的一部重要作品《他们的世界——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关注由此而起。

  1998年,李银河出版学术专著:性学三步曲《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同性恋亚文化》、《虐恋亚文化》,这些作品受到媒体高度评价,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性社会学系列专著。2006年5月,在央视的一次访谈中,李银河曾经认同这样的观点:很多同性恋人群,就是因为看了李银河的书,才开始正确对待自己的性取向问题,他们私下里把李银河称作“妈妈”,说她是给这个黑暗王国打开天窗的人。

  “其实,我能够进入同性恋研究领域纯属偶然。”李银河说,1988年拿到美国匹兹堡大学社会学博士学位后,李银河回国进入北京大学师从费孝通攻读博士后,而在当时的国内,涉及婚姻家庭领域的很多社会问题研究无人问津,她博士后的研究题目是对离婚、单身、自愿不生育三种人群做调查分析。调查中她偶然遇到一位大龄单身男子,这位男子跟李银河坦白,单身的真正理由是因为自己是同性恋,“从此开始,我在性及性文化研究领域越走越深。”

  专访中,李银河并未回避那个由来已久的尖锐话题。“有人说我从研究婚姻、家庭,‘半路出家’去研究性,只为引来更多的眼球和知名度。”李银河向《时代商报》坦率表示,确实她以前研究的领域关注度太低,引不起社会共鸣,“但转而研究性,并不能说明我是个别有用心的骗子,想一想,我丈夫拥有那么高的社会评价,我本人又出身于党性原则很强的家庭(李母曾任人民日报农村部主任,是参加人民日报创建的为数不多的女编辑、记者之一),我可能冒着累及他们的风险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吗?”

  妻子李银河

  李银河的丈夫是王小波——中国著名作家。

  2004年5月,一本情书集《爱你就像爱生命》热卖,许多年轻人将其奉为爱情圣经。这本书就是王小波、李银河夫妇20多年来的通信。直到今天,书中两人炙热的恋情依然可以透过纸背和人心,香气不断。

  或许是因为对已故爱侣感情至深,宁愿珍藏心底,专访过程中,李银河极少提及她与王小波的过去。但是,一位曾经是二人的旧友向《时代商报》述说了一些事情:

  很多时候,王小波是李银河的义务调查员:有时候,高中生一类的年轻同性恋者,他们不愿跟一位女性交谈,这些时候,王小波就欣然出马;有时候,男同性恋者会在二人家里谈到很晚,王小波就会留他在家里过夜,让李银河到其他地方借宿,虽然这样王小波常常整晚睡不好,觉得比较受刺激,但他认为这样更安全……2006年,一位媒体记者问李银河“丈夫去世9年,您过得好吗?”,李银河脱口而出:我觉得这个东西就是一个历史,他已经是我过去生活的一部分,我觉得只要我活着,他就会同样在我身体里,同样的浓和淡,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王小波去世,李银河一边将大量王小波的手稿整理出版,一方面继续着自己的研究工作。1998年,李银河出版性学三部曲《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同性恋亚文化》、《虐恋亚文化》,1999年出版《性的问题》,这些作品受到媒体的高度评价,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性社会学系列专著。有专家称这些书是性社会学界的“扛鼎之作”。

  “炮手”李银河

  比起爱情生活的鲜为人知,在李银河身上,另外一些事情则闻名已久。作为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女社会学家,李银河近年来有众多的言行惹人注目:

  2005年6月,针对都市白领族的“闪婚”,李银河表示支持;

  2005年7月,指出国学应该研究,但前提是批判;

  2005年8月,主张实行卖淫非罪化,根治对性工作者犯罪;

  2005年12月,李银河“广州婚前性行为达86%”的观点引发争议。在另一次讲话中,指出“70%的北京人有婚前性行为”;

  2006年3月,李银河的“同性婚姻方法”提案第三次受挫,仍表示继续提交;

  2006年3月,声援女子上班被强奸按工伤索赔;

  2006年,两会期间,提出“采访15分钟内免费,一小时以上按每小时500元收费”引发争议;

  2006年4月,刘忠德炮轰超女,李银河表示不能取缔;

  2006年7月,李银河为一夜情和“多边恋”正名;

  2008年10月,李银河声称:中国的生活水平让日本人羡慕;

  2009年2月,李银河指赵本山小品《不差钱》侮辱同性恋;

  2010年3月,李银河表示,目前我国刑法中的“聚众淫乱罪”已严重过时,建议取消;

  2010年4月,李银河为“教授换妻案”辩解。

  李银河语录

  【关于多边恋】爱情应该“既强烈,又不排他”。

  【关于二奶、三奶的“多边化”的家庭】:“一切东西都应该要丰富多彩。如果家庭都只是一夫一妻这个模式,反而显得过于单调。”

  【关于虐恋】“国外有所谓的“虐恋俱乐部”,只要他们高兴,可以多个人聚在一起发生性行为。中国的‘聚众淫乱法’早就应该改了。我认为,开淫乱Party之类的,只要是出于自愿,就不违法。”

  【关于乱伦】“禁止乱伦最初只是从遗传角度上来考虑,防止人种的退化。乱伦是不涉及道德方面的问题的。在我看来,只要承诺他们不生育,完全可以让他们结合。”

  【关于幼女怀孕】“其实少女怀孕这个事,我觉得也是社会上应当是尽量的号召孩子们比较晚一点儿,但是这个权利还是要肯定的,就是说她肯定是有权利。包括孩子,她也是有性权利的。如果说她发生了一个性行为,她应该被抓起来吗?我只是在说她有权利。”

  【关于同性恋】“至于同性婚姻合法化问题,我是支持的,尽管我觉得,现在立这个法难称时机成熟。”

  【关于婚外恋和一夜情】“任何人都有和除了配偶之外的第三人发生性关系的权利。婚外情是错误的,只是因为它违反了婚姻法。至于一夜情,只要是单身,不仅有这个权利,在道德上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对于一夜情的人,我给他们的建议只是做好防护措施,防止得病。”

  显然,“为何时常语出惊人”是一个李银河相对愿意与记者交流的话题:

  记者:您对“多边恋”的观点是否有些过激?

  李银河:我想不是这样,在很多情况下,爱情应该既强烈,又不排他。当然,不要给对方造成人身伤害很重要。

  记者:您对学生二奶的言论引致很多骂声,现在您仍然坚持自己原有的观点吗?

  李银河:是的。一切东西都应丰富多彩。如果家庭只是一夫一妻这个模式,反而显得过于单调。我认为,我只是说了别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再者,人们只追究那个学生的责任,又有谁追究过包她那个人的责任呢?

  记者:对于“少女怀孕”的言论好像是社会上对您骂声最大的一次,您怎么看?

  李银河:有点误解。我是说过孩子们有这个权利,但我的本意是想说,如果这种事情越来越多避免不了,那么应当尽量号召孩子们晚一点儿发生性行为。

  ……

  专访过程中,李银河对于记者提出的许多问题只是做简单回答,而且其话语,与其博客内容惊人相似,“有些问题的答复,可以参考我的博客内容。”对此,李银河的解释是,还是有依据的好,这样不会出现其他断章取义的情况,“避免误解”。

  “我的每一个观念都对事不对人”

  事实上,发生在李银河身上的很多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误解”的程度。

  由于抛出过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观点,很多人一直在追问:王小波和你的性生活和谐吗?你的家庭有过和其他人的“换偶(妻)”经历吗?你的家人经常和其他人聚众淫乱吗?你的女儿年少时怀过孕吗?

  对此,李银河表示,这些问题她不想回答,也没必要回答,“我的每一个观点都对事不对人,而有些人不是这样。”

  2009年,中国南方的一位母亲怒了,因为她年仅15岁的女儿竟然说“我想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这是我的权利,你管不着。”而这位母亲认为,李银河正是她女儿的支持者,并发帖称:“你为什么不考虑自己的研究成果会对社会产生负面的影响?你为什么不考虑你的观点到底适合在学术界发表还是像那些无聊的明星一样用来制造一个个新闻?我不明白你对那些老头子、老婆子谈什么多边恋?谈什么兄妹情?你是傻子吗?不是,那除了炒作,我看不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李银河,请你离我的孩子远一些!”“我不知道这个帖子,但同类的误解太深了。”李银河说,现在很多人认为她在教唆,但持这种看法的人绝大多数为未成年人家长,而更多的成年人则还是能够以一种虽略带情绪但仍然局限在理论层面上态度与她进行交流,“有人曾经说我的观点超前中国国情50年,如果真是这样的,我宁愿再被误解50年。”

  显然,盘踞在李银河身上的是一个难以定论的问题。辽宁社会科学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学者称,如果说李银河错,我们的社会还在演进之中,毕竟许多当年的“洪水猛兽”级事物和观念已经和正在变成现实存在;如果说李银河对,现在也不是时候,毕竟从改革开放到和谐社会的每一个社会时段,都有其赖以生存和无法逾越的思想基础和主流观念。

  “很多老师就抵触这方面的东西”

  9月1日见到李银河时,相对于当年提出“采访收费”时,陷在沙发里的她已老去很多,劳累的神情暗示着她失去了往日的锋芒。若按“采访15分钟内免费,一小时以上按每小时500元收费”的标准,《时代商报》至少要向其支付500元人民币。

  李银河的累似乎与争取“立法”有关。

  早在2003年、2005年和2006年两会,李银河争取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努力就已经受挫。2006年两会,全国政协新闻发言人吴建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该提案能否被立案,要考虑中国的实际情况,同性婚姻的思想太过于超前,并不是所有的西方国家都允许同性婚姻,即便在美国,也不是每个州都将同性婚姻合法化。而李银河在接受采访时却说,“虽然几乎不可能成功,但是应当会一年接一年地提下去,直到它通过为止。”

  9月1日,面对《时代商报》再提旧事时,李银河似乎已渐无当年雄心,虽然表示仍会提下去,但她已认为要想让中国性文化和性理念的进步更加顺风顺水,更重要是一点一滴至下而上地教化和引导,循序渐进地改变和培养国人的性观点,让人们自己去体会。

  李银河认为,家庭和学校的责任重大。“家庭内部就不用说了,孩子基本上得不到与性有关的知识教育;我想说的是学校,现在的青春期教育也好,性教育也好基本上形同虚设。”李银河说,始自2009年,国家教育主管部门以文件形式确定在部分层级的学校中普及性教育,而且北京等地已自己在编写教材,但是性文化和性教育能否真正地从教材进入课堂仍存在很大的未知数,“据我了解,很多老师就抵触这方面的东西。”

  “如果是我这样教育女儿!”

  专访过程中,本届沈阳性文化节承办方的一位工作人员插言道:您真应该上《百家讲坛》讲一讲。瞬间,李银河笑道:哈,我上过《百家讲坛》。是时,李银河的眼中流过一丝令人不易觉查的、骄傲而又失落的复杂神情。

  “那是《百家讲坛》栏目刚开播时,有受邀讲了40分钟左右,只讲了一期。”李银河回忆,由于是录播,后来部分内容没有出现在电视上。有迹象表明,全国各地的讲坛节目也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才渐渐强化了经典、高雅和权威之路。

  《时代商报》了解到的一种共识是,李银河再上《百家讲坛》或许已不那么容易,但观之以采访时的反应,李银河当然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大众平台将她的观点继续广而告之。

  专访接近尾声时,李银河回答了一个来自“时代商网”网友的问题——在性自由问题上,您会怎样教育您的女儿并如何对待她的性选择?

  “如果是我,这样教育女儿。”李银河说,从少儿期开始,我不会回避她提出的任何一个有关于性的问题,正面解答,不懂不要紧;青春期时,我会适时地向她讲解遇到的和将要遇到的与性有关的生理知识和保护措施,以及不及时保护所产生的危害;成年后,我将尊重她的选择,“总而言之,我要让她知道‘性’不是洪水猛兽,只有认识不到和处理不好才会殃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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